WFU
每個人都是一顆孤立的行星,貌似合群地繞著世俗的信仰公轉,卻同時寂寞地繞著自我的中心自轉...

2015年12月30日 星期三

忘記擁抱


「你給的回憶太好,像刺青很難抹掉」

腦海裡一直反覆這首歌,在我離開的時候。
我說過,有一天我會刺下這些故事,如同那五十道陰影,在我心底的隱秘處。

回家的時候,我刻意避開那太過歡樂的大道,
避開如蛋糕般閃亮的噴泉、充滿孩子笑聲的旋轉木馬、還有霓虹閃爍的電影院,
避開那熱鬧歡愉的聖誕市集、那聚滿人潮與橡木桶的熱紅酒攤。
我不想知道冬至、聖誕節、也不想知道跨年,
我寧可靜靜地走在幽暗的巷子裡,
試著避開海豚廣場的一隅,避開你涼鞋下的腳步、你亂著長髮的影子,
直到避無可避,只能噤聲。
這樣,就沒有人會看見我紅紅的鼻子,與劃開臉頰的淚痕。

每條街,每段小徑,都充滿著一幅幅的畫面,或哭,或笑,或是忘記了擁抱。
畫面構築了街道的樣貌,街道構成了城市的樣貌;
而整個城市,則構成了你的容貌:風華絕代,風華正茂。
在每個城市的背後,都有一個專屬的故事,你的,我的,虛擬的第三人的。
踏過每個悲喜交錯的節點,我們只是短暫的過客,
永恆,從來都不屬於旅人。

啟程、轉車,走過一季又一季,走過無數次的起承轉合,
我們是分道揚鑣的背包客,各自生活在兩個不同的城市裡,一邊日出,一邊雨。
而此刻的我,只希望明天啟程時的天空,是既無風雨,也無晴。

2015年12月21日 星期一

匆匆那年,2015

2014 的下半,是一個沉悶的漩渦,
以一種近乎窒息的方式,將我拖向大海的深處,
我呼吸急促,時間卻過的緩慢,我焦急著,卻只能耐心等待。

2015,則是一道瘋狂的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將我卷上了天,又重重地拍落海裡。
在浪速中,我感受不到時間,但當我猛一回首,這道浪早已又不知不覺地消散,
化成了蔚藍海岸的浪花,反射著冬季地中海僅存的陽光,
細碎而綿長,好似存在,卻又不曾存在。

我飲了2014的薄酒萊,Georges Duboeuf,接著我飲了2015的;
球場上的那顆籃板球,也從2014一路彈跳到了2015,
我沒能接住,倒是吃了一根大蘿蔔。
在2014歲末,我點燃了一根煙,煙霧飄渺,盡是我視線裡的迷惑。
然後這道餘燼,一路延燒到了2015,灰飛,煙卻仍不滅。

新年的那一刻,我正走過 Cluny La Sorbonne,
2015的開始,是一個有你也沒有你的巴黎。
再來,我記得二月的時候南法這裡下了五分鐘的雪,
我走了出去,感受到了貨真價實的冬天的冷;
在冷風裡,我期待有個長髮的女孩,能夠緊緊地握著我的手。

夏天快來時,回了一趟深愛的台灣,
但在那個故鄉裡,除了喝不完的酒,我什麼都沒有。
再來我走過了山,看了山裡的湖;
在羅馬的許願池邊,我沒有許願;
看著尼斯的海,我發呆了好久,沒有哭,沒有笑,也沒有作夢。
接著我搬家,然後準備再次回台灣,或說度假,或說取暖,
或說,暫時忘卻南法的冬。

2015的最後一刻,我會在台北。
但喧囂的煙火從來就不是選項,我只求一個寧靜的擁抱,
只求,時間能夠靜止在我們最快樂的那一年。

「當你真愛一個人的時候,時間就會靜止在那一刻」

匆匆那年,2015。

2015年12月15日 星期二

Tristesse




那年冬天,飛雪連天。

只有白雪上殘餘的腳印提醒我們繼續往前,
只有枯枝蒼勁固執的守護慘澹的天。

你在風雪中,眼眶泛淚,看似想擠出微笑,卻又不發一語。
這是難得的重聚,也是將至的終曲,正如同有光就有暗一般,
再美的時光,也終有如水般消逝的一天。
逝水年華,太近,也太遠,太過美麗,也太過哀怨。

在雪樹下,琴聲繚繞在相視凍結的空氣裡,
十之三,你告訴我。
蕭邦雖然離開了華沙去了巴黎,但在他的一生中,
卻未曾忘卻過華沙,於是後來有了這首離別曲。

在這最後一夜,我許下心願,來年冬天,
讓我們再次回到蕭邦的心臟前,
再次共飲這雪,這夜,以及這醉人的離別。

當然,誓言總是脆弱的如落下的雪片,
隨著時過境遷,那些墜地的諾言最終都沒能夠實現,
就如同蕭邦也始終未能回到那單純快樂的童年。

Tristesse,法語是這麼說的。

2015年12月13日 星期日

The Bridges of Madison County


你怎麼能不愛這一幕?

我徘徊在麥迪遜之橋邊,猶豫著是否要拉開車門,衝向雨裡。
但就在短短幾秒的猶豫之間,我錯失了一生一次的愛情...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座麥迪遜之橋,只是大多數的人,是走不過去的。
更可惜的是,有的人好不容易走過去了,
卻又因為太多的懷疑與恐懼,又掉頭走了回來。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這部電影,是高中的時候,
那年我17歲,懵懵懂懂,什麼都不知道。
但最後這一幕,卻早已深深刻畫在我的心裡,
就像是知道終有一天,這座麥迪遜之橋,也會擺在我的面前一樣。

最後我終於到了可以理解這一切的年紀,
但卻失去了拉開車門的勇氣,更懷疑著,
傳說中的這座橋,是否真能帶我通向那幸福的彼岸?

「這樣確切的愛,一生只有一次」

因此,即使冒著兩台車都跑掉的風險,我也該扭開門把,衝向雨裡。

2015年12月12日 星期六

Temple Mount, Jerusalem



走過了三十多個國家,但在我心裡,卻沒有一個地方可以比的上耶路撒冷:

她是如此的特別,美麗的令人著迷,卻又充滿了世上最多的矛盾與衝突...

Jerusalem, 2013

2015年11月30日 星期一

五年(續)


「數著一圈圈年輪,我認真將心事都封存,密密麻麻是我的自尊...」

屬於法蘭西的年輪數過了五圈,從浪漫花都來到陽光大地,
這旋轉的人生,依舊任性地,繼續畫著一圈又一圈的年輪。
關於你的回憶,隨著四季更迭,也是來了一遍又一遍,走過了一輪又一輪。

離開了溫暖的南方島國,異鄉的四季,更加分明,
每一圈的悲歡離合,也畫的更加深刻:
繁花茂盛的初春,薰衣草香的盛夏,黃葉與雨的金秋,捧著一杯熱紅酒的深冬...

分明的季節,分明的情緒,沒有一刻,讓人無法停止鄉愁,停止思念。
我依然記得那天我離開時,你獨自離去的身影。
我依然記得每次送別時,心裡那悵然若失的情緒。

「等我安定下來,等我取得成果,等我衣錦還鄉,等我...」

生命太短,可我們卻一直都在等,
等待一個沒有盡頭的盡頭,沒有結果的結果,直到青絲白髮,暮鼓晨鐘。
我們等的太多,做的太少,等待太漫長,而生命,卻太短暫。

年輕的我們,輕鬆的承諾,輕易的分手,
然後漫不經心的等待著,不曾重逢的重逢。
然而,隨著年輪一圈又一圈的生長,
甸甸的根紮的越來越深,枝葉卻發的越來越少,
那些曾經的輕盈,亦慢慢的變成一種不能承受之輕。

這本該是場精彩的舞臺劇,但身為主角的我們,卻成了毫無作為的觀眾,
眼睜睜讓這場萬年經典,變成一齣枯燥的肥皂劇。
最後散戲了,你離開,我離開,大家都呆呆的離開了,
什麼也沒有留下,沒有燈光,沒有掌聲,只有一片無盡的闇與沉默。

Timing is everything,
所以,愛要及時,快樂要及時,該做什麼事,想做什麼事,也都要及時。
然後記得,下一次,別輕易說再見,也別輕易道別離,
因為也許這一別,很可能就是,後會無期。

2015年11月24日 星期二

五年

「因為先前的天地已經過去了,海也不再有了。」啟示錄 21:1

這是我畢業論文誌謝的開頭,但用在此時此刻,也是一樣貼切。
五年過去,先前的一切都過去了,那些笑語、那些眼淚,
那些與我擦身而過的人們,也都不再有了。

如果你問我五年的時間,是否能夠徹底改變一個人?
我會回答,是,也不是。

我還是以前的那個我,沒有太多的長進,
總是在遲疑猶豫中,在送往迎來之際,看著一切在眼前灰飛煙滅。
而我也不再是以前那個我,這些年不值再提的過去,
早已把我的腦袋重新洗過了好幾遍,以至於漸漸地,我再認不得從前的自己。

是說,我看得夠多了吧,卻仍望不穿前方的迷霧重重。
是說,我走得夠遠了吧,但還是走不到這長路的盡頭。

前路太險阻,卻沒有一個人等待著我,
我所有的,只有一個一擊即碎的自尊:
看似堅強,實則脆弱,看似高傲,實則卑微。

五年來,我行得步履瞞姍、跌跌撞撞,
我跌倒過,被人訕笑過,他們說,回家吧,不要再作空洞的法國夢;
我被遺棄過,被拒絕過,他們說,算了吧,你不值得一個憐憫的回眸。
我一次次的被打趴在地,然後一次次的爬起,又再被打趴在地。
有時候我多希望有個人可以好心的扶我一把,可是我沒有伸手;
有時候我多希望可以有一個心疼的擁抱,
可惜如果那不該是我的,我不要,也不能要。
所以,有點尷尬,又有點彆扭的,就這樣苟活了下來。

這五年來,我一直在學習同樣一件事:
凡事都是有代價的,沒有一件事情是理所當然的。

魚與熊掌可以兼得的故事,只會出現在小說裡面。
而現實是,
若你執意堅持些什麼,那就勢必要付出相對應的犧牲,就算那多令人不舒服;
一旦你做了某個選擇,就必須同時放棄另一種可能;
當你做錯了一件事,就得為這個錯誤付出代價,
即使這代價不是立即的,但他也會在多年後,向你討回當年他所應取走的。

即便如此,在生活中,我們還是無可避免的,必須不停的抉擇、不停的犯錯,
不停的在這吞吃人的大海中,載浮載沉。
在浮沉之際,我環顧四周,不見任何的陸地,
身邊僅有的,只有一塊勉強支撐使我不致滅頂的浮木,
在無數令人眩暈的選擇中,這是我不能丟棄的唯一,
這是我的信念,我的價值,我的靈魂。
一旦遺棄了這塊浮木,我就會失去自己,滅頂在蒼茫的大海裡。

慶幸的是,至少在這迷惘的五年裡,
我的靈魂還是屬於我自己的,在不過度依賴的情況下,把持住自己獨立的人格。
靠著自己的雙手,還有一個漸漸退化的腦袋,
勉勉強強的,留著一口氣,繼續踽踽獨行,
繼續盲目地去爭取一個自以為好一點的生活。

那些曾經使我軟弱的,終將使我更加堅強;
那些使我放慢速度的,終將把我推向更遠的前方。
直到有一天,我的翅膀夠硬了,才能離開這片汪洋,如鷹展翅。

於是,在第六年的開頭,我想要為下一個五年,換上一句新的話:

「但那等候耶和華的必從新得力。他們必如鷹展翅上騰;
他們奔跑卻不困倦,行走卻不疲乏。」以賽亞書 40:31

2015年11月23日 星期一

Une fille de la Côte d'Azur


希望有一天,我能夠在蔚藍海岸的陽光下,找到那個陪我一起散步一起笑的女孩。

Nice,  Côte d'Azur, 2015

2015年11月17日 星期二


我把我的心,鎖在那一夜的左岸。

只要塞納河的水還在,我的心,也會一直在。

Pont de l'archevêché, Paris, 2015.

2015年11月16日 星期一

Castel Sant'Angelo


這是場沒有靈魂的旅行。

我的心,被監禁在這聖天使堡裡,等待著托斯卡,等待著米迦勒。

Castel Sant'Angelo, Roma, 2015

關於愛爾蘭的一點回憶

在寧靜的新房間裡,突然又想起了在愛爾蘭的日子:
南愛爾蘭印象最深的當然還是都柏林,
炸魚、薯條、熱鬧滾滾的 Temple Bar、
三一學院的午後風光、麗妃河畔的寧靜晚風...

在都柏林的最後一天,我獨自坐在路邊的咖啡座,隨意點杯愛爾蘭咖啡,
聽著街頭藝人自彈自唱 Jason Mraz的芭樂歌 "I'm yours"
一邊享受咖啡因跟酒精之間的衝突與調和,
一邊想拿起筆來寫點什麼,彷彿那一刻,
也幻想著自己成為了可以跟沙特卡謬平起平坐的作家。

說來好笑,在巴黎的我從來沒有那麼悠哉過,
莎士比亞書店的氣質,花神咖啡的盛名,統統與我無關。
反而是在都柏林的一角,我找到了久違的悠閒,
就好像回到21歲那年,台大對面巷子裡的朱利安諾。

在那邊,我有尼采與叔本華,卡爾維諾與米蘭昆德拉相伴。
那時年少輕狂的我,不斷的在書中抽象地尋找著 「什麼是人生?」
不像現在,每天都在具體體會著 「這就是人生。」
然後,好巧,那家咖啡店也有賣愛爾蘭咖啡。

愛爾蘭之旅,
沒有在南美探險的精彩刺激,沒有在東京居遊的怡然自在,
卻像一杯簡單的綠茶,喝的時候只有淡淡的清香,略顯無味;
但常在莫名的時刻,回甘你的喉間:
閉上眼,好像看到了大西洋的藍,幸運草的綠,
牛羊總在低頭吃草,細雨過後總是天晴。

愛爾蘭,
就是那個老是又哭又笑的鄰家女孩,
她想逗她開心,她卻感動的哭了;
你想讓她感動,她卻又不解風情的笑你好傻了。

你總是說不出她有多好,卻又老是在夜闌人靜時,
想起她矬矬的瀏海,淺淺的酒窩...
在你的記憶裡,她就是這樣,靜靜地佔據了一片小小的美好。

 05/09/2011 記愛爾蘭

2015年11月6日 星期五

某夜

即使知道她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但你還是堅持,在每個深不見底的夜裡,
點上一盞燈,保留一扇總是為她而開的門,
也在自己污濁殘破的靈魂裡,
保留住最後一塊,單純的思戀。

05/11/2015, la nuit d'Aix

2015年11月4日 星期三


2014年我最喜歡的一張照片。

願我們能永遠像個單純的孩子,
開心時笑,悲傷時哭,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活在簡單而容易滿足的小小世界裡。

Marché de Noël, Aix-en-Provence, 2014.

2015年11月2日 星期一

無題


不管過了多久,總會掛念著那個令人魂牽夢縈的紅色角落。

L'hiver 2014, Paris


Gare d'Aix-en-Provence


生活,
一半是回憶,一半是繼續。

Aix-en-Provence, 2014

2015年10月24日 星期六

大同江 (대동강)





我懷念大同江畔的日出。

江上的霧氣氤氳,而水面是如此清澈。
打開旅館的窗戶,我聞到陣陣的燒柴味,
這是清晨的平壤,有種說不出的平和。

太多看不到的悲傷,都被隔離在羊角島的窗櫺外。
在這個幸福國度裡,作為一個觀光客、一個旁觀者,
我只能滿足於眼前的一切,滿足於我看到的這一面,滿足在朝鮮式的幸福裡。

我想起書本裡的畫面:
一對年輕的戀人,在漆黑一片的平壤市區裡,不發一語,默默地並肩走著...

即使沒有光,他們依然可以感覺到彼此存在;
即使沒有話語,他們依然用自己的方式在溝通著。
在那個簡單的年代,這就是他們的約會方式。
什麼都沒有,沒有物質,也沒有光,
他們所有的,只有一個毫不起眼的愛情。

「現在,我們很幸福」你堅持。

大同江畔,平壤,2012

洞裏薩湖上的小兄妹

你說,不要悲傷。

因為在這世上,有哪個人不是正在堅韌地求生呢?

Tonle Sap Lake, Combodia, 2005


2015年10月19日 星期一

1664



















也不知道是從哪一天開始,我喜歡上1664的味道。

雖然它的口感不比愛爾蘭啤酒的濃厚,也不如比利時啤酒的香甜,
但清爽順口而不過分清淡,對我來說,正是一個恰好的口感。

第一次知道1664,是因為一個喜歡1664的女孩。

雖然她沒有跟我說太多,但其實我知道她執著於1664的原因,
我知道在那個浪漫的國度,她邂逅了一個當地的男孩。
故事的結局我們都知道,總之,從那個國家回來以後,
說到小酌,她就只喝1664。

也因為她,我才知道原來1664在這裡這麼難買。
才知道她到底是花了多少心思與時間去尋找,只為能偶爾重溫一下當時的味道:
那記憶,說不上濃烈,也不夠香甜,
但仍是淡淡的,時不時著,韻味迴繞,令人難以忘懷。

現實中的人生或許不盡完美,但回憶中的味道卻總是美好的,
如果說有什麼東西是生活中最好的調味料,那非回憶莫屬。
回憶,會幫助我們留下一切的美好,
讓苦澀變得清澄而容易入口,讓酸甜拉的綿長而更有餘韻。

後來,我向她表白了,想當然爾,故事的結局我們都知道。
從此以後,每當有看到,我都會買上一瓶1664,
在心裡默默的,敬那個只喜歡1664的女孩。

我羨慕那個男孩,他雖遙遠,卻穩穩的佔據了她所有的回憶。
我欣賞這個女孩,她有她的執著與堅持,
即使那是多麼地遙不可及與不切實際。

我看到她總是在天黑了以後,
坐在兩人座小圓桌的一側,慢慢的啜飲杯中的啤酒,
等待終於有一天,那男孩會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跟她說一聲 Salut ,然後跟她點了一杯一模一樣的1664。
在他們兩人的相視的微笑中,隱藏著只屬於他倆的默契,
只屬於他倆的回憶,只屬於他倆的,那一天的巴黎。

她有一個一輩子的遺憾,但她不知道的是,剛好我也有一個。
那是一個神奇的數字,一個我回不去的美好年代,1664。

膜片鉗




我同時緊盯著兩個電腦螢幕,
一邊看著CCD傳來模糊的細胞形態,一邊看著記錄器傳來電流與阻抗的波型數據,
左手旋轉著顯微鏡的旋鈕,右手不時點著滑鼠,嘴裏含著吸管,等待一切就定位,
把雙手改握住針筒前的活門,眼睛依舊盯緊螢幕...
接著手一旋,嘴吸氣,再迅速去點上滑鼠,所有的動作要在一秒鐘之內完成。
幾秒後,一顆細胞又被我緊緊黏在針尖上,1 Giga,是一個魔術數字,
我謹慎的把把細胞膜吸破,「啪!」如果可以幫他配音的話。

這些每一舉手,每一動作,都需要跟舞蹈一樣,優雅協調,動靜得宜。
需要跟演奏樂器一樣,掌握節奏,融入旋律。
還需要表現的跟機器一樣,不偏不倚,精密準確。
嘿,誰說我這不是表演藝術呢?

直到螢幕上出現令人滿意的電容電流,OK了,我鬆了口氣,
然而這只是前奏,真正的實驗才剛要開始....

「He has a magic finger !」 旁觀的同事對其他人如此說。
「Hey! You can patch everything !」曾經我看見一個法國女孩眼裡的崇拜。

我沒有回應什麼,在這不容易有好消息的行業裡,
請容我保有一點點裝模作樣的姿態。
誇獎的話是幾秒鐘的事,然而這世界上有多少人看得出這中間的門道呢?

「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工。」
十年來磨的這一劍,還是讓我在多年後,依然得以戰戰兢兢的存活在這異邦的功夫。

有人說認真工作的男人最帥氣。
只可惜在巴黎的那幾年,我常常都是一個人在工作,
與世隔離,沒有人看到我在做什麼,沒有人理解,更沒有顯著的成果。
慢慢的,我也漸漸的遺失了自己的價值。

漆黑的房間裡,刺眼的螢光幕照的我有點疲憊。
閉上雙眼,稍事休息,就在那一秒中,
我好像看到自己回到了舞臺上,Spotlight 刺眼的打在我的臉上,
我對著漆黑的台下羞怯地笑了笑,然後隨著音樂,開始玩轉我的 magic finger...

「匠氣太重」,演出結束後,那時的老師如此評論。

一轉眼十多年過去了,我卻還是那個工匠,繼續操弄著我的 magic finger,
只不過道具從幾千塊換成幾百萬,舞台從大堂換成小房間,
Spotlight 變成了電腦螢幕的微光,觀眾變成了孤高自賞的自己。

那時候,我的 magic finger,是為了爭一口氣;
而現在,我的 magic finger,是為了糊一口飯。

年少時放下的夢想,放下的荒唐,卻在另外一個時空,如幻境般的再次上演,
只是少了那份輕狂,少了那份激情,或許,還多了一份淡然?

「嘿!跟我們說說你都在做什麼工作?」 一些新朋友,常常如此問到。
而我總是尷尬的笑了笑,「很無聊,就是一些 routine的工作,你們不會想聽的。」

專家,不過是隻訓練有素的狗。我心裡如是乾笑。

Mt. St. Michel


即便是六月,布列塔尼的海風仍然猖狂,
試圖吹滅人們前往聖山的渴望。

天色忽明忽暗,火車緩緩的前行,
在結束了等待與轉移後,我脫離了月台,
踏著沉重的步伐,在逆風中走向聖米歇爾山。

海風是鹹的,雲層是陰鬱的,
聖山是孤獨的,而人心是頑固的。

我常自以為遠行,可以帶我離開人群,走向寂靜;
但每當我走到目的地後,才發現,
等待著的,往往是一個過於喧囂的孤獨,過於矯情的寧靜。
於是我不耐的轉身離開,再次尋找下一段新的旅程,
卻一再反復這樣的循環。

那天,當我離開聖米歇爾的時候,天開了,雲也散了,
陽光灑在島上,那時我的心裡沒有喜悅,也不帶悲傷。

上車,出站,前往,離開,
人生總是狀態的不斷重複與轉換。

Mont Saint-Michel, 2013

2015年10月13日 星期二

St. Malo


當我還在低頭摸索要怎麼樣調整光圈快門白平衡時,
布列塔尼的夕陽,一下子就把整個天空染成了紫紅色。

那是我來不及帶你看的海,來不及送你的玫瑰。

Saint Malo, 2013

Cimetière du Montparnasse


我喜歡歐洲的墓園,我喜歡他們即使離開了,也離開的優雅。

沒有太多的鬼哭神嚎,也沒有彌漫的金紙煙霧。
每個離開的人,都靜靜地安息著,在陽光下,在樹蔭底,
一如他們在世時,或在冬季的陽光中取暖,或在公園的樹蔭下閱讀。

伴隨他們的,是一束花,一個吻,所捎來的思念。

Cimetière du Montparnasse, 2012

2015年10月8日 星期四

逝水


「店面招租」

那家以前常去的咖啡店,在這樣的景氣下,終究還是關門大吉了。
那是以前我們秘密約會的地方,我總是裝作沒事的走進去,看見正在讀書的妳,

「疑?怎麼這麼巧,妳也在這裡?」

每次,我都用這句話當開場白。
我會規規矩矩的坐在妳的對面,仿佛我們只是普通的點頭之交,
然後似笑非笑的,看著妳不知所措的表情。

---

「都過去了」你歎口氣,接著點起一支煙。

其實我很不太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聽你說,那天你們大吵一架後,
她離家出走,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女人,還有很多」我安慰。
「但她,只有一個」你堅持。

哎,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在我們漫長又短暫的人生中,實際上是永遠不乏那三千弱水的,
但到底芸芸眾生中,是否真的有你想要的那一瓢,
卻是比懸念更懸念,比神話更神話。
我清楚,而你更清楚。
所以我不再多說什麼,任憑你兩眼發直,呆望著那張招租的紅紙。

---

「我的手很會流汗」你害羞的收回妳的手。
「我喜歡」真心話,只要是妳,我都喜歡,然後我順勢抓回妳的手。
妳手心裡那微微顫抖的濕潤,也許是我這輩子最難忘的觸感吧。
只是那雙手,現在已經不知道在哪了,
或許正在我去不了的天堂裡,彈奏著我所未曾聽聞過的旋律。

而我像個迷失的盲人,失去了溫暖的牽引,
只能兀自的在黑暗的異次元裡,虛無地漂浮著。
又像一隻失憶的地縛靈,總覺得自己好像在等待著什麼,卻又怎麼樣也想不起來,
唯一的感受,就是一股隱隱的痛,從胸口開始蔓延,
然後一路延伸到遠方的看不見的盡頭。

---

我倒了一杯酒,

「來!」約翰走路,看你今天也不用走路了,大不了我背你。

你最討厭 Whisky,我知道,
只是我們有時候沒有太多選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杯要乾,不能不,不得不。

「拎!」我催促著,別怪兄弟我狠心,

總之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吧,有酒當醉直須醉,
就當是一場過敏吧,撐過這場免疫風暴,明天醒來又是一條好漢。
現在你需要的,就是一點點的麻醉,暫時把腦子徹底關機。

---

我的腦一下子被高濃度的酒精給 shut down了,
但可以感覺到心臟還在跳動著,從胸口擴散出的血與淚,一行行的流淌,
直到流完那錯誤的十四行。
如詩人所言,

「所以不要詢問最後一個吻,因為唇是冰涼的,舌是生硬的,哭泣是無聲的。」

我無聲地哭泣著,我的語言是生硬的,我的語氣是冰涼的,
所以我不敢,也不能詢問最後一個吻。

---

我看著你這樣昏迷過去,好像看著曾經的自己,deja vu,大概就是形容這種情況吧。

兄弟,我知道你很努力了,
只不過人生總有很多事情是努力也徒然的,就像 Sisyphus的詛咒一樣。
我們不能改變過去,不能預知未來,更不能跟時間爭論它是否公平。
唯一能做的,就是承認失敗,看清並承認自己就是眾多科科魯蛇中的一條,沒有別的。
然後看緊剩餘的年華,該笑就笑,該哭就哭,能愛就愛,能忘就忘,

「C'est la vie, et oui, c'est la merde.」

作為朋友,只能陪你走到這裡了,
至於剩下的部分,那是你必須獨自走過的,誰也幫不了。

---

當我走近,正想開口喚妳時,妳的唇就這樣湊了上來。
Muscat,如果必須形容的話。
一陣海風吹亂了妳的髮,我在風中遺失了妳的面貌,接著散落了關於妳的一切記憶。
妳的名字從此變成一個禁忌,妳的吻也成了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此時教堂的鐘聲將我喚醒,我的視線,呆滯在昨夜遺留的空酒杯上。
終於我明白,這只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早晨,
沒有泡好的咖啡,沒有熱好的牛奶,
我先是作了一個好夢,再是一個惡夢,然後一如往常的,獨自醒來。

這個禮拜天的早晨,除了暴雨後的潮濕外,仍是一如往常的,一無所有。


















台北的冬天,一向濕冷。

那是一個令人驚喜的禮拜天下午,
我那如鳥籠般的住處,竟少見的透入了暖和的陽光。

台北,2009冬。

2015年10月7日 星期三

天空如此遼闊

那天他走了,什麼都沒有留下,你說。
我很少看到一個大男人,在我眼前哭的跟孩子一樣,
不住的流淚,不住的抽搐,不住的顫抖,如此悲傷,如此無助。

你說沒有辦法想像,怎麼會有人能夠做的如此的絕情,一聲不響,說走就走。
你說不能沒有他,不能失去他。
在你身旁,我無法安慰你什麼,因為不管說什麼,都是多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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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冬天的午後,你在轉角遇到了這樣一個女孩,
他的語氣,帶著些許的謙卑與客氣;
他的氣質,帶著一點點自信與傲氣,卻又不令人難受;
恭維的說,是一種優雅與從容。

物以類聚,僅一個眼神的交換,無需言語,你知道,他也知道,你們是同一種人。
於是你們很快的深陷彼此,很快的一起生活,很快的一起規劃著,
那些已知的未知的許許多多。
兩個相像的人,頻率就是那麼合,速度就是那麼快,
沒有刻意的做作,也無需精心的安排,默契,來的是如此的自然。

一切順利的令人驚喜,也令人害怕。
你們都是念舊的人,也都是倔強的人,相似的優點,
不知怎麼地,一點一點的變成了破口與裂痕。
你們都是沒有耐心的人,易放棄的性格,易暴走的脾氣,
也成為了最後的決定性的缺點。

那天大吵一架後,他就永遠的從你的生命裡消失,不留下一點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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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感情是如此脆弱嗎?你問。
不要問我,因為我也不知道。
感情在堅定的時候可以很堅定,在盲目的時候可以很盲目,
在愚蠢的時候,還可以比愚蠢更愚蠢;
但是在決裂的時候,也可以做到完美無缺的殘酷無情。
愛,有時善良,有時殘酷,你應該有聽過。

那天,你口中相似的兩人,終於在最後的一刻,發現了最大的歧異:
一個情思繾倦,一個恩斷義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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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如此遼闊,何必執著於一朵沒有色彩的雲?」
很諷刺,也很遺憾,10年前的這句話,我現在必須拿出來還給你。

我們都清楚:
沒有飛鳥的天空,風不是風,雲不是雲,就算再遼闊,也只是孤獨;
無盡的天際,只是稍大一點的牢籠,只為了裝下更巨大的寂寞。

你沒有說什麼,只是任由眼淚不住的滑落,
這些淚水,會緩緩地穿過時間的縫隙,流淌成一條小溪,匯聚成一條長河,
沖積成一片綠色的三角洲,然後再注入茫茫的大海,
直到回憶終於被稀釋成,再也不可回溯的希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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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吧,我說。
先走的人是輕鬆的,因為他再也不必回去那個傷感的地方,
拋下包袱後的天空,依然是遼闊的。

被遺留下來的人是可憐的,因為滿滿的回憶,會逼的他無路可走,至於發瘋。
即使是一點點遺留下的香水味,乃至於一根髮絲,
都可能再一次的將你千刀萬剮,萬劫不復。
所以你再怎麼樣,也不願意回去那間滿是回憶的小屋。

天空如此遼闊,弱水還有三千。那就走吧,兄弟。
你無力軟癱著,是說,留也留不下,走也走不了。
我無語,那好吧,這終究是你自己的無間道:

有的人說不清哪裡好,但就是誰都替代不了。

2015年10月2日 星期五

後會無期




年輕時的承諾,總是如此的信誓旦旦、斬釘截鐵。
記得當我們還是小孩的時候,
總是對爸媽說,長大了我要好好孝順你們,買一棟大房子,把你們都接來住;
總是對老師說,我以後一定會考上第一志願,衣錦還鄉,出人頭地;
對同學們說,以後大家不管在哪裡,我們每年都要開一次同學會;
然後對情人說,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永不分離。

「我會愛你一輩子」

信誓旦旦、斬釘截鐵,那是因為當時,我們還不懂承諾的輕重。
而實際上,我們承諾的再見,其實是在說,再也不見,

後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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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清楚的記得那天你眼裡的依戀,以及那天你在我心底的依戀。
我在車窗裡,你在月台邊,
你看著我,比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我也比了一個一樣的。
然後你笑了,我也笑了,我們笑的無知,也笑的傷感。
接著車開了,移動中的風景,就這樣一米一米的,洗去了你的身影。

當時沒有人知道,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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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的大廳,總是掛滿了各地的時間,巴黎,紐約,新德里...
在穿過閘門後,代表的不僅僅是距離上的分隔,更是時間上的孤離。

在科技發達的二十一世紀,物理上的距離,
可以經由便利的交通,還有滿街的智慧型手機,多多少少,補上距離帶來的不便。
然而無論科技飛的再怎麼快,卻也戰勝不了時間上的差距。

當我獨自崩潰在深夜裡的寧靜時,你正在水深火熱的戰鬥,為了生計。
當我乍然驚醒於早晨的喧囂時,你還昏迷在昨夜星辰的一千零一夜裡。
然後直到有一天,你是我的,我是你的,終於變成了一首太溫柔的歌。

我們的分離是無聲的,就像結冰的貝加爾湖,再也起不了漣漪。
你沉默的從我的生命裡抽離,太快、太犀利,
以至於我還沒有感覺到疼痛,就已經身首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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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人一轉身,就是一輩子」

我們每個人都是背著背包,在人生旅途中尋尋覓覓、東張西望的旅人。
在偶然的巧合裡,你我在某個站台上相遇,成為了一起搭車的夥伴。
我們的方向是同一個,但終點卻不是同一站。

你跟我說,下一站你要下車了,
我說好,然後給了你一個擁抱,揮揮手,目送你離開。
「保持聯繫」我對著車窗外的你喊著,
你豎起了大拇指,背著背包,瀟灑的往出口走去。

是夜,我終於抵達落腳的旅舍,當我翻開行囊,
卻發現再也找不到那張你留下的小紙條了。

也許是掉在巴士上了,也許在人潮中被捲走了,
也許是你根本忘記給我,又或者我根本沒有收下來。
我悵然,我後悔為什麼堅持著這趟盲目的旅程,而沒有當下就跟著你跳車。
隔天一早,我匆匆忙忙的再搭車殺去你下車的那個小鎮,
小鎮裡卻哪還有你的蹤影呢?
過了整整一天一夜,想必你早已離去。

回頭想想,即使當時我跟著你下車了,那又怎麼樣呢?
那是你的旅程,不是我的。
我尾隨你,你帶著我,然後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
這可能是最好的結局,卻也可能是最壞的結局。

於是,我們的分離是不著痕跡的,
就像絲路上的狂風沙,早早吹散了駱駝的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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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還記得從車窗裡,隱約讀到了你的唇語。

「我會愛你一輩子」其實說的是,

後會無期。

2015年9月30日 星期三

旅行的意義


















若要問我離開的原因,那是因為身邊沒有你。

在 Montevideo的海邊,我望著南大西洋的日落。
橘紅色的光,隱隱沉落在午後八點半的天空。
旁邊是一對老夫妻,靠在一起,享受著人生最後的幾個夕陽。
在他們互相凝視的那一刻,我看到他們臉上堆滿了笑意,
那是幾十年下來累積的一種默契。

攤開畫著七大洋五大洲的藏寶圖,我配帶著勇氣的指針,滿懷期待的向前航行。
滿山的荊棘,割破我的腳底。
而海風中鹹鹹的淚,就這樣吹濕我的眼睛。
一個人的旅行,給了我一個被剝奪的處境:
剝奪我的母語,剝奪我的經濟,
卻同時給了我一個孤獨的環境,一顆更加敏銳的心。
我雖看不盡世上所有的美景,卻可以看清什麼才是真正應該尋找的東西。
終於我知道,在這夕陽下,老夫妻的身影,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美麗。

所以我得繼續旅行,因為那是我的宿命。
在流離之中,去尋找一個終點,去尋找一個應該停泊的原因。
於是我到來,我離去,我背起背包,往人潮的反方向走去。

若要問我離開的原因,那是因為身邊沒有你,那也是我旅行的意義。

Montevideo, Uruguay, 2008

等待果陀

一杯咖啡,一個雨天。

你叨叨絮絮的述說老公是如何媽寶,弟妹如何嘴賤,公婆如何嘮叨。
叭啦叭啦,叭啦叭啦,我啜飲著咖啡,邊聽著耳際反覆跳針的唱片。
「美式咖啡就是水。」放下咖啡杯,我試著總結。
「厚~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順便賞我一個大白眼。

---

那年台北,我們剛出社會沒多久,隱約是一樣的咖啡,一樣的雨天。

「我不能沒有愛情,愛情就是我的信仰。」從你的眼神,我知道你是認真的。
你可以為了跟他說上五分鐘的話,守著電話,徹夜不眠;
也可以為了見他一面,花去大半年的積蓄,飄洋過海,飛去太平洋的另一邊。
敢愛敢恨,敢衝敢做,那是我認識的你,那是青春時的你。

你說你愛那男人,但我覺得你更多愛的,其實是愛情。
如你所說,愛情是一種信仰。
只不過這年頭,愛情這個信仰,能夠給我們的太少太少了。
他沒有辦法保證我們生活無憂,衣食無虞,也沒有辦法保證我們從此平安順利,
更糟糕的,他還沒有辦法保證永遠對你絕對忠心。
在愛情裡,能夠維持平淡已是萬幸,而背叛,則是十之八九的規律。

「那男的,說實在的真的沒有什麼好,不高不帥,沒車沒錢...」
「哎呀你不懂啦,懶得跟你講。」被你打斷。
「愛到卡慘死。」放下咖啡杯,我做了總結。
「去死吧你。」我好像從來沒跟你說過,其實我還滿喜歡你那招牌大白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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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兩年前,依舊是咖啡,依舊是雨天。

「我必須嫁他。」你看起來猶豫,但語氣卻是堅決。
「你確定?」
「我沒有選擇。」
「人,永遠都有選擇。」我記得你說過。
「你知道我的情況。這些年,我過得並不好,而且我也累了。」

那男人,說實在的真的沒有什麼不好,家族企業富二代,精華地段大地主,
長相斯文白淨,也沒有什麼不良嗜好,嫁了,大概就是一個衣食無憂的生活概念吧。
唯一可以說的,大概就是缺乏一點男人魄力,還有那住海邊管很大的公婆了。
但兩人好好的,不愁吃穿,在這樣的年紀也不必再工作,
只要不要去惹麻煩,貪心去爭那錯綜複雜的家產,
好好守著手頭上的部分,其實也可以過得不錯了。

「我只是不想再給家裡添麻煩,也不想這樣一直晃著。」
「我想結婚,女人青春很有限,我不想再等了。」
「感情可以慢慢培養,生活不過就是一種習慣。」
坦白說,這不是我認識的你,但其實我也很高興,你找到了新的人生哲學。

「我不是那種追求物質的人,你一向知道。」
我知道你有苦衷,每個人都有苦衷,沒什麼好解釋的。
成長嘛,也不過就是一種妥協的過程,我們在現實與理想的邊界,
去找一個大家都可以接受的方法,找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答案。
人都會變,你變了,我變了,只是我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會變的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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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之所以是信仰,就是因為他沒有理性,只有理想,沒有理由,只有順從。
在信仰的路上,我們前前後後的走著,有人撞牆了也要硬走,最後撞破頭死了,
也有人繞道然後掉進陰溝裡摔死了,或是繞道了結果也不小心就這樣找到幸福了,
who knows?

等待愛情,就像等待一班沒有時刻表的巴士,
你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來,也不知道他到底會不會來,總之只能等著,或隨時離開。
他可能一直到你吊死在樹上了也不會來,
也可能就在你還沒有準備好的下一秒,突然從街角衝過來。
而最糟的是,他好死不死,在你剛剛死心離開的那一刻正好就來了,
來不及追上去的你,只能眼巴巴的看著一切從眼前無情的駛過。

但其實也沒有那麼糟啦。
換個角度想,人生哪有什麼非搭不可的班車?哪有什麼非去不可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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叭啦叭啦,叭啦叭啦,陷入昏迷的我突然又這樣被你拉回現實了。
開心不開心,那都是你的選擇,取捨得失,造就了現在的我們,
有好,有壞,有開心,也有難過。

不過再怎麼說,在這樣的亂世裡,能夠不需要為五斗米折腰,
能夠有點自己的興趣愛好,比起在暴雨中套著垃圾袋騎車上班的市井小民,
已經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真心祝福,你的故事很浪漫。」我說過,我喜歡看你的白眼。
「Happy for you, seriously.」我下了最後的總結,然後讓你付了咖啡錢。
我是真的替你高興,在這麼多年的曲曲折折後,終於有了一個舒適的家。
即使你仍會繼續叭啦叭啦,但總之,乍看之下並不是個太壞的選擇。
走出咖啡店,我陪你走了一小段路,在目送你走進面前的豪宅後,轉身離去。

---

「你也加油吧!」這是你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謝謝你,朋友。我的嘴角是上揚的,思緒卻是下沉的。

當年一起等車的同伴們,一個個的都上了車,
而我還在等待那個不會回來,或是不曾存在的果陀。
我自己也不知道還要等待多久,或是還能等待多久?

這年頭,誰都知道,信仰能夠給我們的不多了。
只是信仰之所以為信仰,就是因為總還有些傻子,還在認真的把他當成一回事。
什麼都可以拿來換,除了愛情,除了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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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說不清哪裡好,但就是誰都替代不了。」
我按下耳機的按鈕,繼續試著去尋找那遺失的美好。

Aix-en-Provence, France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Cimetière Saint-Pierre, 2014

Heidelberg, Germany



我踏過滿地的蕭瑟黃葉,卻走不出深秋裡的思念盤旋。

Heidelberg, 2012

2015年9月29日 星期二

Un rêve (fin)

「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當年,虞姬才16歲,在應該什麼都還不懂的年華,
她決心放下一切,跟了項羽。
對所有人來說,那是一場贏了就是天下,輸了就是斷頸的豪賭。
但對她來說,她無所畏懼,她愛了,就是愛了。
天下也好,斷頸也罷,她全部想要的,就只是她唯一想要的男人。

簡單,直接,沒有轉圜的愛情。

項羽呢?一生戎馬,奔走勞忙,最後落得兵敗如山倒,
最後陪著他的,依然只有虞姬。
對一個男人來說,一生中,若能有這樣一個女人,
在灰飛煙滅的前一刻,依然對他不離不棄,那也值了,不是嗎?
對虞姬,他有太多的虧欠,太多的遺憾,
甚至於在最後,他還錯過了最後的一個擁抱。

---

「反正我連妳都已失去,再失去更多也沒有關係...」

該是謝幕的時候,
虞姬走了,然後霸王也走了,此刻,烏江畔倏地飄起了一場大霧,
我看著霸王與虞姬的身形,漸漸隱沒在遠方的濃霧裡。

那是兩千年前的愛情,既隱晦,又決絕,
看似什麼都沒說,卻又什麼都說了;
我好似看清了,卻又好似從來都沒看清。

---

斜照的陽光,透過窗戶的空隙鑽了進來,
把霧給照散了,把我的眼睛也照開了。
於是我察覺到,原來我又作了一場夢,
其實從來就沒有霸王,也沒有虞姬,
沒有纏綿繾倦的烏絲,也沒有愛欲情狂的劇情。

在這個禮拜天的早晨,
只有過於喧囂的孤寂,如瘋狂的魑魅魍魎,
不斷啃食著已不能再空虛的空虛。

最終我也理解到,五個夢原來都是同一個,
而我不論是夢或是醒,最後的結局仍是,

一如既往的,一無所有。

Un rêve (4)

那是一個禮拜天的早晨,教堂的鐘聲把我從睡夢中喚醒。

在清醒的前一刻,我正隨著一群人,
尋著先人的足跡,在黑暗之中找尋著智慧女神的神殿。

那是一段艱苦的探索:
我們踏過荊棘密佈的荒野,穿越足跡深陷的沼地,徘徊在蔥鬱的山林,
最後,幾經波折後,我們終於來到了她的神殿前。
神殿的入口,只見一座雕像,刻畫著她的樣貌。
那形象,卻與我心中所想的全然不同:

她的曲線是健康的,輪廓是尖銳的;
她的信心是張揚的,氣場是發散的;
她的眼神是犀利的,智慧是明亮的;
她的性格是高傲的,喜怒是直接的。

帶著敬畏與好奇,我們一行人緩緩的走進神殿。
但同行者隨著前行的步履,一個接著一個,莫名的被燒成了灰,
最後只餘我一人倖存,直到了神殿的盡頭。
在盡頭之處我止步,因為前面再也沒有什麼了。

莫約過了幾秒,我身後閃現一道光束,
我驚訝的轉身,只知那刺眼光束的源頭,仿佛就是她的本體。
但在強光中,我幾乎無法睜眼,更無法形容她真實的形象,
即使此刻我離她是如此的接近。
我試圖向那光源走去,但同時之間身體卻開始慢慢的融化,
最後,如同其他人一樣,我也在毫無知覺中被燒成了灰燼...

此時教堂的鐘聲將我喚醒,
我的視線,呆滯在昨夜遺留的空酒杯上。
終於我明白,這只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禮拜天的早晨,
沒有神殿,也沒有女神,只有窗外透進來的,普羅旺斯的陽光。

Un rêve (3)

從電影院回家的路上,是一條幽靜的暗巷。
我總是習慣在一個人的電影後,緩緩的走在暗巷裡,
沉澱著另一個關於楚門的世界。

在螢幕的另一邊,世界是美好的,
杜鵑花開滿了步道,周圍的年輕人,裝備著無敵的青春。
我隨著他們的腳步,也小心翼翼的走進了光影的另一側:
陽光沙灘,牧場與牛,然後我看到了妳,
當我走近,正想開口喚妳時,妳的唇就這樣湊了上來。

Muscat,如果必須形容的話。

一陣海風吹亂了妳的髮,我在風中遺失了妳的面貌,
接著散落了關於妳的一切記憶。
妳的名字從此變成一個禁忌,
妳的吻也成了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Muss es sein? Ja, es muss sein.

只聽見戲院的鐵門重重的闔上,一道陰影又把我打回暗巷裡。
在暗巷的路底,是一個老教堂,半掩的大門,流出些許微光。
站在教堂前的廣場,我無從告解,也無力向前。
我覺得疲憊,像頭傷痕累累的獅子,
步履瞞姍的,爬回自己的小窩。

推開陳舊的門,不意外的,是一如既往的黑暗。
貼著牆,我摸著電燈的開關,當燈點亮的那一刻,
不偏不倚,手錶說了,早上7點半。
原來我在夢裡看了場電影,我在電影裡演了場默劇,
然後我從戲裡退了出來,再從夢裡登出,好忙的一晚。

冷風從門縫裡透了進來,我在哆嗦裡醒來,
沒有泡好的咖啡,沒有熱好的牛奶,
除了一支宿醉的酒瓶及一只平躺的酒杯外,
這個星期天的早晨,仍是一無所有。

Un rêve (2)

醒來的時候,外面是個陰天,朦朧之中,我不清楚現在是幾點。
只聞遠方教堂的鐘聲淩亂著,而夢與現實交錯穿梭著。

當我面對那些看得見卻摸不著的時光,
當我看著照片中那逐漸隨光淡去的背影,
忽然一陣心痛,如流星般,從光年以外,倏地劃過胸前,
留下了一道如此不為人知的傷口,既隱晦,又曖昧。

我吸進了一口冷冽的空氣,然後明白,
有時候,我們並不是真的遺忘了,
只是選擇將過去無聲地埋葬,或是在地底,或是在雲端。
唯有如此,我們才得以留下能喘上一口氣的空白。

那是一個週日的早晨,我凝望四周,
除了鐘聲末了的寂靜外,仍是一無所有。

Un rêve

那是一個尋常的禮拜日早晨,在結束一場不知名的惡夢後,我開始轉醒。
我們知道,在精神完全取回對身體的控制前,總有著幾秒曖昧的空白:

在此間,我聽見了細細的流水聲,空氣中夾帶著陣陣的茶香。
原來當我還在睡夢中時,她已然起床,
輕手輕腳地準備好早餐,擺好碗盤,並沏上一壺白茶,
在桌邊一面讀著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一面啜著茶,等著我醒來。
於是在香氣之中我幽幽的甦醒,期待一睜開眼,就能看到那張熟悉的笑臉。
我微笑著,想著應該要說些什麼,又或是什麼都不說。

在緩慢之中我終於起身,抬起頭來往四周望去,
卻意外的發現,四周是出奇的寧靜,什麼都沒有。

沒有沏好的茶,沒有煎好的雞蛋,更沒有她的存在,
時間,倏地凍結在那幾秒疑惑的空白。
終於我開始明白,原來這一切都只是夢的一部分,

我先是作了一個惡夢,再是一個好夢,然後一如往常的獨自醒來。
除此之外,在這個禮拜天的早晨,除了沉默的空氣外,仍是一無所有。

2015年9月5日 星期六

Timing is everything

Timing is everything。

時間才是真正的主宰。
我們無法決定時間的流向,
只能愣愣地看著他不住的大步向前,或是反覆的曲折迂迴,
時而優雅的帶來甜滋滋的香氣,時而粗暴的捲走正在萌芽的情意。

怎麼樣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似乎是人生中最大的難題。
我們總覺得這問題無解,但其實答案早已再明白不過了:

年輕的時候,我們仗著自己還有時間,
對於另一半的選擇,總是採取零容忍的態度,
常常這個不能容,那個不能忍。
想換就換想分就分,反正我們後面還有大把大把的青春。

但終究到了最後,我們卻也開始對自己忍無可忍。
於是,當時間走到了這一步,剛好我們身邊遇到了一個人,
只要這個人是時間所承認並接受的,那麼,他就是那個對的人了,
他不必然是你的最愛,也未必是你的理想情人,
只是這個時間點對了,所以連帶著人也跟著對了。
反之亦然,無論你們愛的翻天覆地死去活來,
如果時間不站在你們這邊,那麼一切也終將是徒然。

只是偶爾,就只是偶爾,
你會不會在午夜夢回裡,想起曾經的那一個他?你愛過恨過傷過的他?
無意間你看到他的婚紗照,然後你看著另一側陌生的另外一個人。
你開始思考著他的另一半是一個怎麼樣的人,為什麼這會是他最終的選擇?
你開始比較你跟這個人的差異,開始研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可能你會覺得你才是最好的,可能你覺得他應該還是最愛你的。
可能你會覺得應該要微笑著祝福,可能你會覺得有點黯然神傷。
可能你會覺得真的無所謂,也可能你會覺得該是時候來一杯醉。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人不一定是他選的,
而是時間早已替我們每個人都做好了選擇。
一切都只是因為當初時間沒有選擇你而已。

也許當初你們還太年輕,還有那些不切實際的遠大夢想。
也許當初你們還不懂事,沒有意識到錯過是一種不可逆的概念。
飛龍在天,後面接著是亢龍有悔,
大把的青春,也終有揮霍殆盡的一天。

因為主宰一切的其實是時間,而不是人。
我們無法決定時間的流向,
時間才是真正的主宰。

Timing is everything。

2015年8月31日 星期一

2015年8月30日 星期日

Lago Titicaca, Peru

在這一刻,我發現,時間並不是一條長河,
而是像的的喀喀湖一樣,用它永恆的平靜,
默默的觀察匆忙的我們。
而我們所謂的歲月,
只不過是湖面偶然吹皺的漣漪罷了,
只是時間它本身不會老。
幸與不幸,在母親焦急的眼角,
我看到湖面上最美的風光。
我本以為當地人的生活,應該會像這湖一般,
帶有一種湛藍色的憂鬱。
然而,從他們的眼神中,
我依舊可以看到淡淡的一絲微笑,
以及那不曾改變的,對生命的執著與熱情。

Puno, Peru, 2008

Porto, Portugal


多年以後,
我確定你依然會記得此時此刻,
在這樣一個陽光燦爛的夏天,
我們曾笑的多甜。

Porto, 2012

Lisboa, Portugal


一直嚮往著坐在像這樣的海邊,
一個可以聞的到,聽的到,
摸的到大海的地方。
然後什麼話都不要講,
就靜靜的待著,
跟你一起等待今晚的夕陽。
而在夕陽落下的那一刻,
我要跟大海借點勇氣,
牽起你的手。

Lisboa, 2012

The Mount of Olives, Jerusalem


千年的沉睡,只為等待即將到來的彌賽亞。

Jerusalem, 2014

Punta del Este, Uruguay


你總是說,你想去到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在那裡,沒有人需要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大海就好。
終於有一天,在遙遠的南方大陸上,
我替你找到了這樣一個看海的好地方。
然而,當我試著想寄張明信片告訴你這個好消息時,
卻發現,我怎麼已經忘了你的名字,也忘了你家的地址了...

Punta del Este, Uruguay, 2008

The Giant's Causeway, Northern Ireland

在愛爾蘭北角的波光嶙峋中,我依稀看到了指引巨人們回家的光束...

整理旅行的照片時,往往會有一些驚喜,
好像記憶中的某個開關,突然被某張相片給打開了一樣。
雖然現在的我已無法一一為每張相片下註解,
但是在旅行中所走過的每一個步伐,都內化為我繼續前進的能量,
當我在黑暗中摸索著踽踽獨行時,
過往的行跡,都將使我未來的每一個踏步,越來越堅實與穩健。

旅行,讓我們的心態,得以如同巨人般的強壯。
也許我懂的太少、會的不多,但我只知道一件事:
就是必須得走出最一開始的那一步,
才會有後續向我們逐漸展開的精彩繽紛。


林口

入秋這禮拜,天氣又濕又冷,今天Aix下了一整個早上的雨。
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在有一瞬間,我被拉回了2009年冬季的林口。

那時候的天氣跟現在好像:

我在尚未破曉的清晨醒來,
10度的氣溫加上陰鬱的濕氣,寒得入骨。
但無論天氣再冷,我們都必須完美的折好未曾乾燥過的被褥,
到廣場上集合,然後以畚箕與掃帚,開啟了一成不變的一天。
每天每天,進行著例行的工作,
細數著分分秒秒,等待著週末的到來。

而週五的傍晚總是令人興奮的,不為什麼,
就為了一口自由的空氣,
為了一杯奶茶,一塊雞排,為了見見家人、朋友,
或是為了那個每天晚上等著你電話的女孩。

我們是在什麼時候學會時間的度量的?
就是在失去與得到自由的交錯中。

失去自由的時候,時間變得無比的漫長,
一分一秒,都像是無止境的等待,像是永不靠岸的船一般。
而復得自由的時候,時間就如古人所說的,白駒過隙,
只是這匹白駒如果改成赤兔,應該會更貼切一點。

退伍的那天,大家都瘋狂著慶祝重獲自由、脫離陰間重返人世的一刻。
但其實,這麼多年過去,我卻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其實我們從未退伍。

就像今天,我在尚未破曉的清晨裡醒來,
十度不到的氣溫加上陰鬱的濕氣,寒得入骨。
但無論天氣再冷,我都必須趕上最早的那一班車,到20公里外的小鎮去上班。
每天每天,進行著例行的工作,
細數著分分秒秒,等待著週末的到來。

而週五的傍晚總是令人興奮的,不為什麼,
就為了一口自由的空氣,
為了在明天可以不必早起的時候依舊早起,
為了在週末晚上的一杯紅酒配電影。
不一樣的是,異鄉的週末,沒有朋友,
也沒有那個等著見你一面的女孩,
縱使有了一點小小的自由,卻又像沒有自由一樣。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活在跟我一樣的循環之中,
退伍了,卻好似未曾退伍;
活著,卻好似未曾生活著;
笑著,卻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正笑著。

我又想起了清晨林口那散不開的濃霧: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霧霾中,有一群年輕人,心裡一片茫然。
他們不知道自己將來要做什麼,
也不知道明天,這個國家會是一番什麼樣的光景。
不知道自己為誰而戰,為何而戰,能不能戰,該不該戰。

但是他們心裡總是期待著在霧霾散去的那一刻,
能夠見到新天新地,還有一個微笑的女孩。

4年(續)

剛到巴黎的時候,真的是一句法語都不會講。
以前在世界各地自助旅行,總是自以為靠著一口破英文就可以行遍天下,
後來事實證明真的是大錯特錯。

在這邊,我一個30多歲的大人,卻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無能為力的小孩一樣,
完全無任何行為能力,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講。
這中間,真的要感謝很多朋友,在一開始的時候,幫了我很多忙,
像是開戶、找房、辦手機、帶路、分享生活經驗等等。
一路走來,甚至一直到現在,都是靠著身邊的人的善意,得已好好生活下去。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
隻身在外地,朋友真的更顯重要。
這中間看過的人情冷暖,更是不在話下。

其實對當地人來說很多簡單不過的小事,
對於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來說,往往卻是很重要的事,
更別說在法國,所有簡單的事情都會被法國人搞的複雜無比。

沒有電話沒有網路,就不能跟家人聯絡;
沒有銀行帳戶,就不能打錢進去也不能刷卡;
在寸土寸金的巴黎,找房也是難到不行的任務,
不但要眼明手快要搶要敢,還要提防各式各樣的騙局跟奧房東。
再來,就是每個人外國人心中的痛:居留證。
種種折磨這邊就沒有什麼好講的了,
反正每年換居留已經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了,
既然不能改變,既然決定要寄人籬下,那就只好接受並面對他。

因此當我變老鳥了以後,也希望自己能夠多少幫助那些剛來的朋友,
一如我剛來的時候,那些前輩們為我做的一樣。
其實也不為了什麼,說來說去,就為了聖經上的一句話:
「我們曉得萬事都互相效力,叫愛神的人得益處」

4年了,慢慢的也習慣法國一切的好與不好了。
市區的房子永遠是百年老屋,沒有一間房不漏水。
漏到樓下的,臉皮厚一點給人家念一下,
漏到家裡的,水桶接著先就是了。
在房裡永遠可以聽到鄰居在講電話,
樓下永遠有醉漢,路上永遠有狗屎,然後地鐵裡公車上永遠都有神經病。
這就是法國。

真的,人是會習慣的。

你會慢慢習慣這些具有歷史感看著漂亮住起來卻問題不斷的老房,
你會慢慢習慣每天早上的crossaint、baguette、pain au chocolat,
你會習慣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物價、各種洋人的臉色,
你會習慣跟台灣有時候是6小時有時候是7小時的時差,
你會習慣總是在臉上鋪上一層厚厚的冰霜,順便寫著:請勿跟林北講話。

對了,你還會習慣在各大車站跟機場裡,
一次又一次的看著朋友們,來了又走,走了以後,卻不再回來。

然後有一天,
當你的英語總是帶著詭異的法國口音,
或是自然而然的說出his boyfriend、her wife的時候,
常用的髒話從shit變成merde、從fuck變成putain的時候,
你就知道你是真的習慣了。
雖然習慣歸習慣,但還是常常會想家就是...

4年的故事就先說到這裡,反正說不完的,可以留到下次1111再說。
總結一句,

「沒有一件事是理所當然的,而每件事的背後都是有其代價的」

或許暫時可以當作是這些年最大的感觸吧。

4年

11月11日,一戰紀念日。不知不覺,來到法國已滿4年。
正如同我常說的,
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邊一待就待這麼久,而且還沒有離開的跡象。
人生的際遇,實在是很難逆料。

2010年11月11號清晨,從阿布達比起飛的班機降落在戴高樂機場,
提著一箱行李,穿著一件羽毛外套,我就這樣隻身來到巴黎。
那是特別冷的一年,11月的巴黎,早已經接近0度了。
我搭乘RER B線到 Denfert Rochereau,再轉 Metro 4號線到達 Porte d'Orléan,
到了以後,我撥了通電話給我未來的同事 Mei,請她帶我去暫住的地方。
我們一起泡了杯熱茶,然後她向我簡單的介紹了下環境,說了點實驗室的情況,
離開前,還帶我去了趟家樂福,我買了傘,
再買了一些我從來沒煮過的義大利麵。

在抵達巴黎的第一個月,我四處尋找便宜的房子。
由於一句法語都不會講,我只能從中國人的論壇上面一個一個問。
每天下班後,我就搭著地鐵,穿梭於巴黎各區的巷弄間,
一間一間的到處看,然後在晚上11點的時候,
餓著肚子,精疲力竭的回家煮著義大利麵。
剛來的時候,身上也就帶了2000多歐的現金,
但是因為銀行開戶以及法國行政效率的問題,我遲遲無法領到薪水。
在交完兩個月的房租跟押金後,在聖誕節前的一個禮拜,
我發現全身上下身上剩不到200歐,眼看就要無法撐過兩周的假期,
更別說支付下個月初的房租了。
所幸,就在12月23號那天,
發薪水的辦公室通知我可以去他們那裡先領半個月的薪水。
那是一個大雪天,領錢的地方離我的辦公室搭車大概10分鐘,
但我為了省來回約100台幣的地鐵錢,硬是在大雪中走了一個小時,
然後領到了我在巴黎的第一份薪水。
薄薄的信封裡,沒有多少錢,但卻是一份大大的感動。
那天,腳踝陷在深雪裡,
冰雪滲進鞋子裡那種腳底冰涼的感覺,我到現在都還無法忘記...

前面提到,2010年的冬天,是一個異常寒冷的冬天,
有印象的人應該都記得,當時很多機場都被大雪封閉了,歐美國際航班大亂。
很多當地人都受不了,更別說我一個剛從亞熱帶過來的南國子民了。
我那小破閣樓裡,室內溫度還不到攝氏10度,為了省錢,我也不敢開暖氣。
回家就是窩在被子裡,熬著一個又一個的寒夜。
跟家裡通電話的時候,總是說自己常常在法國吃好料,
法國同事很nice,又住在市中心的好房,錢怎麼都花不完。
其實常常是吃泡麵,或是自己煮一些奇怪的東西吃到拉肚子,
晚上凍的要死只能燒熱開水喝...
有時候覺得說多了,只是讓家裡人心裡不安而已,索性就越來越少打電話,
反正人在異鄉,什麼事就只能靠自己了,
再怎麼抱怨,也還是得活下去不是嗎?
路子是自己選的,沒有什麼好怨的,頭都洗了,走下去就是了。

一轉眼四年就這樣過去了,坦白說,這四年來,我過的不是很成功。
我沒有很認真的學法文,也沒有很認真的設法去融入他們的文化;
我沒有把到一個金髮正妹沒有一直玩一直玩一直玩,
也沒有到處吃喝享受過著法式的樂活人生;
在工作上,除了比較耐操叫得動以外,我也沒有什麼特別突出的表現;
我沒有賺到很多錢,也沒有發表什麼驚天動地的大論文。
如果把這四年比喻成一份大學學位,我想,頂多只能說是低空飛過,勉強畢業。
吃不飽,但也沒餓死;活的掙扎,但也沒被淘汰。

出師表的這句:
「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
勉強可以說是這些年的總結吧。

少小離家老大回,那老大離家,到底還想不想回?還能不能回?
四年過去,說漫長也漫長,說快,也還真的就是一轉眼。
人生,能有多少四年呢?

Gare de Lyon (續)

Gare de Lyon,我回到午夜的巴黎。
走出車廂,這是當時送別的月台。
那天,我拎著大包小包,狼狽的爬進TGV,揮別巴黎的一切,
「我會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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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一夕,Aix 突然變成了我的新家。

還記得初到那夜的石板路,陌生的小巷裡,行李箱的輪子,轟轟的哀嚎著。
昏暗的街燈,酒醉的人們擦身而過,節慶的喜悅並沒有感染到精疲力竭的我。
剛在氣力放盡中結束舊的一週,又在壓力中開始新的生活。
在南邊,除了天氣比較好以外,受的委屈並沒有比較少。
沒有接受過正式法語教育的我,突然必須在全法語的環境裡工作及生存,
還得設法表現自己,證明自己。
英語突然變成我的強項,卻依然無太多的用武之地。
法國人太保守,而我太閉俗;法國人太自在,而我太焦急。
一言以蔽之,力不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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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車站,地鐵口傳來一陣陣的尿騷味,
這是人們記憶中的巴黎,也是人們所懷念的巴黎。
我回來了,雖然只是短暫的停留,但畢竟還是回來了。
披上夾克,微冷的空氣停留在皮膚上的感受,依然熟悉。
我沒有忘記 Saint Michel的小閣樓,也沒有忘記塞納河畔的月夜,
我記得海明威筆下關於 Rue Mouffetard的回憶,
還有《愛在日落巴黎時》,Jesse與 Celine走過的路徑。
我也記得那些在巴黎相遇的人們,曾經的,還在的,或者不再有聯繫的。

數月不見,巴黎的夜,一如以往的混亂,
危機環伺,也一如以往的孤傲與美麗。
怎麼說呢?待過巴黎的人,總以為自己理所當然的屬於巴黎,
但實際上,巴黎卻從來不曾屬於我們,
她也不在意我們是怎麼看待她、讚賞她或是咒罵她,
elle s'en fout,因為她是永恆的巴黎。

Gare de Lyon,沒有故人與我重聚。
以至於這一夜,太過焦慮,也太過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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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另一個午夜,我在 Gare Routiere下車,微光中的Aix,有點冷清。
巷弄裡靜謐著,我在窸窣的腳步聲中,心虛著前進。
到底哪邊才是生活,而哪邊只是暫時的偷情,我早已說不清。
總之,無論是南是北,是悲是喜,我們終究只是從車站走出的客旅,
偶然地背著背包,看著地圖,
在每個匆忙路經的城市裡,
在某個陌生的角落裡,在某個怦然心動的眼神交會裡,
循著光線,摸索著旅行的意義。

(也許在離開巴黎後,才能真的開始寫巴黎....)

末廣町

從淺草到上野再到秋葉原這一帶,是我在東京最喜歡的地方之一。

好幾次,我在週末的一早,搭乘有樂町線一路到銀座,然後轉銀座線到淺草。
我會在雷門前拍拍照,看著來往的觀光客,看著晴天打傘的歐巴桑,
看看那些漂亮的紀念品,然後也許我會買一塊仙貝,再搭車回上野。

尾聲 (寫於2008年10月離開東京)

兩個月的時間很快,真的是一轉眼就過去了。
這次第二度來到理研,心情其實有些複雜。
一整天收拾行囊的忙碌勞形,讓我還來不及沈澱思緒,整理我的文筆。

個人其實並不喜歡總是在匆忙中,倏地就讓一切故事嘎然而止。
我認為,即使要感傷,也要慢慢的感傷。
即使要說再見,也要好好的說聲再見,並目送對方的背影離去。
可惜有時候,倉促似是我們人生無可避免的節奏,緩慢則是生活中一種無上的奢侈。
於是,在一種不甘心不放心的情緒中,好像屁股還沒坐熱,
就得再次背起背包,轉往下一班電車。

啟程

2010年11月10日,我踏上了一個人生中全新的旅程。

巴黎,這個浪漫的名字,對我來說,卻完全不是那樣的心情。

一夜淺眠,提早到了機場,看著旅人來來往往,心境反覆,
心裡徬徨著,不知道這樣的決定,會帶我走向怎樣的一條路?
那些出國觀光的人,應該都是懷抱著滿滿的期待吧?
異國旅行,聽起來多麼誘人啊,不是嗎?
而我? 卻紅著眼眶,帶著好多的懷念與不捨…

Gare de Lyon

生活的節奏總是飛快
就連在離別的時候
都沒能讓我們好好地說聲再見

於是我們匆匆的相逢,又匆匆的別離
於是我們當時愛的深刻,卻也散的無聲
因此,我不敢詢問最後一個擁抱,或是最後的一吻

那年冬雪紛飛,是我們初識的場景
雪季之後,是春花的青澀
緊接著夏秋的放縱與歡愉
終於,我們走完三組四季
一切的一切,開始於冬季,也結束於冬季

臨行之際,該說些什麼呢?

進場時是倉促,離開時也是倉促
跟不上節拍的舞步,註定是段凌亂不堪的,零碎蠕動

但,這也是一種生活的面貌
又或是華麗的假面下,僅存的唯一的真實

Au revoir, Paris.

12/04/2014

歌劇魅影


低迴的聲音,夾帶著命令與哀求,世上最倨傲卻也最卑微的口氣。

起初,這聲音感覺像是從天上傳下來的,
但隨後又緩緩地下沉,消失隱沒在最深最黑暗的地底。
所有的聲音,像是被無底洞給吞吃了一樣,
靜的彷彿這世界上不再有任何的生命氣息,甚至,是自己的呼吸。

不知道過了多久,地心的深處,再次傳來了一陣陣微弱卻清晰的哀鳴,
像是送葬的彌薩曲,又像是撒旦的嘆息:

「是誰創造了這一切的不幸?是誰咒詛這悲哀的生命?
   是誰將天使的翅膀插進了魔鬼的背脊?又是誰在導演這荒謬可笑的鬧劇?
   有誰聽我心中澎湃的樂音?有誰能和我分享這唐璜的勝利?
   且讓我飲盡杯中的孤寂,伴隨這熊熊的烈焰,舉杯慶祝這末世的葬禮?」

之後,這聲音又消失了,沒有人知道這聲音的來源;
而且,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聽見過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

她刻意封閉了那三個月的回憶。
多年來,苦苦的壓抑著,不讓淚水在深夜裡決堤,
怕驚醒了枕邊的情人,也怕自己再也經不起這樣痛苦的打擊。

即使如此,有時她仍會不自覺的想起「音樂天使」的美妙聲音,
即使知道一切早已不復存在,
她依然無法忘懷那如天籟般純淨的嗓音,每一段令人顫抖的旋律。

「對不起,我無法愛你。
  你是我的音樂天使,我是你親愛的小Christine,
  但我無法愛你,對不起。」

正因為意識裡壓抑著這一切,她再也記不起那通往地心的路,
記不起所有的暗門,以及湖畔的小徑。
所有的影像支離破碎,再也無法拼湊成一個完整的記憶。
所有的樂章散亂著,心碎的音符,再也唱不出更多的戀曲。
她逃離了,卻也只保存了一個殘缺的生命。

---

愛人的、被背叛的,與被愛的、背叛人的,
同樣活在無止盡的悲傷裡,再也沒有其他結局。
這就是悲劇,打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存在的悲劇。

故事應該隨著主角的死亡而謝幕,
然而,在劇院的牆樑上,甬道裡,幕帷的後方,
總是若有似無的迴繞著孤單的腳步與幢幢的鬼影,
即使再也沒有人聽見到過任何「他」的聲音,那怕是一聲嘆息。

從沈默的開始,回到沈默的終曲。

歌劇魅影。

@ 2006 歌劇魅影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