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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是一顆孤立的行星,貌似合群地繞著世俗的信仰公轉,卻同時寂寞地繞著自我的中心自轉...

2016年9月30日 星期五

六年 (1)

我提前寫了這篇六年。

就在將滿六年的一個半月前,這個國家給了我可以永久在此居住的身份。
然而,也就在這個時候,我決定離開這片土地。

「如果你夠幸運, 在年輕時待過巴黎,
那麼巴黎將永遠跟隨著你, 因為巴黎是一席流動的饗宴。」
我還是得很俗氣的,引用海明威「流動的饗宴」裡的這句話,
每個待過巴黎的留學生,都會背的一句話。

很遺憾的是,我沒有這個幸運,能夠在國外求學,
我走的是很正統的台灣土狗路線,在台灣受完該受的教育,盡完應盡的義務後,
帶著一點年紀、帶著一點被蹂躪過的滄桑,來到了花都巴黎。
在巴黎的我,並不如那些觀光客,總是充滿了興奮與好奇;
也不像那些留學生,總是充滿著活力,對未來懷抱著大好的希望。
「我是來找一個機會的」我說。
我曾經以為在巴黎可以找回我失去的那些聰明才智,以及對研究的熱情。

結果沒有。

初到巴黎的我,像惰性氣體一樣,在生活的壓力與法語的環境中,
我馬上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任何一個表達自己的能力;
我不會法文,我沒有朋友,我沒有帶錢,我沒有退路。
因為我向來只有往前,一旦走出去了,就沒有回頭的道理,
夾著尾巴灰溜溜的回家,不是我的style。
但當時的我,仍沒有找到證明自己的方式,只能在生活的夾縫中喘息,
在那縫隙中,我看著巴黎灰灰的天空問自己:
是啊,天空如此遼闊,怎麼就沒有我的空間呢?

「天上的飛鳥,也不種,也不收,也不積蓄在倉裏,你們的天父尚且養活牠。」太6:26

慢慢地,我找到了活路,開始證明自己,開始習慣也適應巴黎的生活了。
但即使如此,我依然恨透了那個地方。

直到兩年多後,再次踏上了故鄉寶島的土地,
我才發現,我恨透的地方,竟然開始讓我想念。
故鄉的一切,沒有任何的不好,那是我生長成人的地方,
只不過,基於某些無法理解的情結,我竟然也開始想著有關巴黎的一切。

2013年回台的那一趟,我已經把該打包的收好,該帶的東西都帶回台灣,
只留下幾件冬衣,準備過完冬天,合約走完,就款款回家去。
我還記得我在那個小閣樓裡打包的情景:
「終於都要結束了嗎?」我問我自己,「En fin, c'est fini ?」

我開始求職,我回了台灣,但遺憾的是,摯愛的故鄉沒能給我一個機會;
我還去了以色列,去了瑞士,回應都很好,但都不是我要的。
直到2014年初,巴黎一家研究單位給了我一張3年的合約,
在那時的大環境下,這是一張很好的合約,但就在簽約在即之時,
普羅旺斯給了我一張正職的合約(終生約聘制),
在法國,這是對員工保障最好的一種合約。
一番權衡之下,我就這樣因緣際會的來到了普羅旺斯,南法的陽光大地。

從學界進到了業界,也意味著,我十多年來的積累,在這一刻,又要歸零了。
一如我所領悟的,出來跑,沒有什麼是放不下的。
就像在圍棋的世界裡,捨棄,其實是一種勢力的轉換,
也是一種經過精密計算後得出的結果,
眼前的得失不是真的,手裡也不是非得拽著的。
於是,我用我之前的這些積累,去換一個可能會不一樣的未來,
雖然沒有把握,但既然前面有路,就只能往前試一把了。

在離開巴黎後,我終於可以讀「司馬寄主論卜」的最後一段了:

「一晝一夜,華開者謝;一春一秋,物故者新。
激湍之下,必有深潭;高邱之下,必有浚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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