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FU
每個人都是一顆孤立的行星,貌似合群地繞著世俗的信仰公轉,卻同時寂寞地繞著自我的中心自轉...

2016年11月27日 星期日

夜車


23:50,我搭上開往高雄的復興號夜車。

我喜歡搭車,特別是搭火車。
相對於旅行的目的地,有時候我更愛的,反而是那個搭車的過程,
搖搖晃晃、顛顛跛跛、昏昏沉沉、忐忐忑忑。

我喜歡出發前一刻的緊張,我習慣提早到達車站,
手裡握著短短的車票,車票上打了一個小洞,缺了一個小角,
我就這樣握著它,在月台上踱步徘徊。
月台代表了出發,車票則代表了希望,走出去,就有希望。

在那個沒有手機的年代,等待,就是完全空白的等待,但我更愛那種空白。
沒有即時的訊息,沒有爆炸的資訊,
在等待的空白,我只能觀察著周圍,或是專心閱讀。
在不能即時的打卡與分享照片的情況下,路途上的每一個觀察,每一滴感動,
都變得必須要先經過心靈的沉澱,然後等到適當的時刻,
你才能動筆寫下來,在數日、數月、甚至數年之後,才能夠拿出來分享。
這就像釀葡葡萄酒一樣,你可以選擇做新鮮、富有果香但往往欠缺質感的薄酒萊,
也可以選擇將你的思緒如好酒一樣在木桶中陳年,
在時間的淬煉之後,凝成複雜的結構跟厚實的口感。
文字也一樣,作家們可以選擇驚艷一瞬間,或是雋永留長,
這其間並沒有對錯,純粹是一種選擇。

為了填充這些生活中的空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我開始養成了隨身帶本書的習慣。
是的,書很重,很佔空間。
但是跟香水或髮膠比起來,一本好書,可以在旅途中,給我更多的安全感。

在夜車上,我隨意翻了翻我的書,然後找了一個勉強稱的上舒服的姿勢,
昏昏的睡去,直到廣播宣告:高雄到了。

對於一個台北孩子來說,高雄就像是另一個世界。
我只記得那不分晝夜的炎熱,以及,那個據說擁有漂亮夕陽的西子灣。
於是我去了西子灣,在海邊的夕陽下,
我默默許下心願,希望能夠找到那個南國女孩,
總是許我以盛開的笑容,以及無限的耐心。

我還去了旗津,看了旗津的海。
記得那時,即使有海風,但頭頂上炙熱的陽光,依然曬的我昏昏沉沉,
後來我躺在路邊的長凳上睡著了,朦朧中我作了一個夢:

在夢裡,我穿梭到十多年後的時空,
場景依然是旗津的海邊,只是一切都不再一樣。
一個南國的女孩,有著略黑的肌膚,結實的體態,
她歡迎我來到她的家鄉,然後一一為我細數南國的一切:
那山,那海,那些人們,那些年那些關於這塊土地的大小事。

她總是有熱情、活力、坦率,任何人都可以很放心地,在她面前,簡單地做自己。
你不需要拘泥於用字遣詞,可以說任何你想說的;
你不用在乎你的外貌你的儀態,因為她更看重的是你內心的真誠。
她告訴我哪裡有好吃的冰、好吃的攤位、有趣的店;
她告訴我,她也想像其他人一樣,走出這塊土地,去看看其他的世界;
她告訴我,不管我們去了多遠,南國的土地,永遠等著疲憊的旅人回家,
你隨時可以在那邊住上一個月、一年、甚至是一輩子。

陽光穿過樹葉的細縫直射上我的眼睛,我醒了。
那是一個十幾年之後的夢,不存在於當下我的年代。
那時候,高雄沒有捷運,沒有夢時代,
也沒有那些我們覺得很炫很酷的景點,只知道它是我很多朋友的故鄉。

二十歲的我,並沒有完全理解南國對我而言是什麼意義,
只是隱隱約約的,想像著一個國境之南的地方,
像是優勝美地,像是香格里拉,像是耶路撒冷,像是伊甸。
直到有一天,我對於南北有了更明確的概念,
南國這個字,對我來說,也重新有了不同的定義。

於是我的思緒再次回到那年南向的夜車上。
我沒有後悔搭上了那班夜車,沒有後悔看了西子灣的夕陽,
也沒有忘記旗津的沙岸,還有那些人與狗所留下的腳印。

「眉頭心頭,世界盡頭」

2016年11月26日 星期六

FIN




這是我在這小城裡的最後一次電影。

看了什麼並不重要,我只是想要看電影,
然後在電影散場後,推開影院厚重的鐵門,摸著黑,走走那條通往大教堂的小路:
眼前教堂的身影如此巨大,卻又如此沉默;
教堂前的廣場總是空曠,氣氛總是孤寂。
那時候,我每天都會經過教堂兩次,但教堂卻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什麼,
只有日復一日的鐘聲,單調的複誦千年來,旅人送往迎來的離愁。

繞過教堂,我看到欄杆旁栓著的腳踏車,然後我想到了你:

那是一個非常冷的冬日清晨,天黑漆漆的,一點都沒有轉亮的跡象。
小城的妖風也是有名的狂,我很難想像,在這樣一個清晨,
你就站在那裡,站在那扇門外,忍受著天寒,
躑躅琢磨著,到底要不要按下門鈴,喚醒屋裡的主人。

但你不敢,也不確定門鈴是否正確,只得繼續等待。
一遍遍思索臆測著,到底還要等待多久,那扇門才會開啟?
然後你會見到你想見的那張臉,然後你會把還微溫著的湯遞給他,
然後你會害羞的,不知道是該轉身離開,還是厚著臉皮硬著頭皮講上幾句話。

寒暄抬槓不是你在行的,裝作若無其事又顯得太刻意,
於是你會不知所措,進退失據。
但是想這些都想得太多,因為還有一種可能,
就是那扇門也許根本就不會打開,就是裡面根本沒人。

你想叼隻煙,假裝自己很酷,想要讓自己看起來從容,就像其他的法國女人一樣。
但你發現其實你根本沒有煙,更不會抽煙。
於是作罷。

後來你發現,其實這扇門根本沒上鎖,只是虛掩著,
雖然表面看起來像是緊閉的,但其實根本沒有作用,只是一個堅強的裝飾。
你心一橫,扭著門把推開了門,是的,門有點重,但還不到推不開的程度,
推開門後妳直接走上樓,然後一股作氣的,走進了他的心。
這一切其實很簡單,一碗湯,一點力氣,還有一點勇氣,
在寒冷的冬天,一點小小的溫暖,就可以讓人征服一名騎士。

於是你贏了。
You had me at hello.



這是我在這小城裡的最後一次電影,然後我想到了你。
上一次我們一起看過的電影是什麼呢?其實我已經不記得了。
又或許,我們雖然看過同一部電影,卻從來沒有一起看過同一場電影?

這是我在這小城裡的最後一次電影,然後我想到了你。
Mais, de temps en temps, est-ce que tu penses à moi ?

FIN

2016年11月20日 星期日

我望著電腦桌上的老鼠,老鼠也看著我,對我微微的笑著。
這隻老鼠的肚子有點大,尾巴有點粗,看起來就不是一隻普通的老鼠,
至少,不是我每天在用的老鼠。

「嘿,兄弟,我餓了」牠突然開口,把我嚇了一跳。
「啊?你怎麼知道我聽的懂鼠語?」這世界上會鼠語的不多,剛好我學過幾年。
「看你一臉宅樣我就知道了。」
「這麼厲害?一看就知道!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鼠王?」
「這樣也被你發現了,厲害厲害~」
「久仰!久仰!」

想不到真的被我遇上鼠王,傳說中鼠王認得出會鼠語的人,
並且會設法找出這些人,透過他們,傳達一些訊息。
我學了這麼多年的鼠語,想不到,總算有學以致用的一天了。

「先別哈拉了,有沒有吃的?」
「先隨便來點剩飯吧」我從垃圾桶裡面翻出了昨天的剩菜剩飯。
「靠,我鼠王欸,你給我吃這個?有沒有搞錯?」
「阿就算是老鼠中的霸者,也還是隻老鼠啊,老鼠不是什麼都吃?」
「好歹拿點花生醬出來,給點面子行不行?」
「只有巧克力醬啦。」
「巧克力醬的話,我只吃 Nutella的哦,啾咪 ^_<」喂喂,有吃就不錯啦。
我拿出 Nutella的巧克力醬,挖了一大匙給牠,看牠高興的吃了起來。

「其實我來是有事情要跟你說~ 呃~」吃完以後牠心滿意足的說,還順便打了一個嗝。
「你要我跟人類世界傳達什麼,說吧」我知道鼠王不會平白無故找上門的。

「我想說,這些年你們製造太多基因轉殖的老鼠了,已經嚴重破壞我們鼠界的平衡,
我想要提醒你們,多注意一下,基因改動的太過頭,會有問題的。
你們現在已經開始利用CRISPR/Cas9修改人類的基因了,千萬,千萬要小心。」

「哇!鼠王也懂最新的生物科技?」
「略懂略懂。」

「可是你跟我講也沒有用啊?我是什麼咖?才不會有人理我。」

「就沒辦法啊,大咖的都不會講鼠語,只剩下少數像你這種無聊的人會講了。
總之,世界的和平,地球上的愛與正義,都交給你了。」
鼠王吃飽交代完後,就一溜煙的從管道間跑走了,我懷疑牠只是來騙吃的。

但是鼠王既然傳達了這樣的一個信息,我該怎麼辦呢?
跟研發長報告嗎?他應該只會認為我是神經病吧。
直接找校長嗎?他最近忙著處理論文造假的事情,應該沒空理我吧;
況且,排在門口想問他會不會辭職的記者,應該已經排到海邊去了。

人類的科技,終於走到了可以編輯基因的這一步了,
再過幾年,路上應該就沒有醜男醜女,也沒有腦洞智缺的傻逼了。
因為在最一開始的時候,我們就可以篩選出精英中的精英,
然後那些不良的基因,早就會被剔除,再也不存在,或是,只存在於博物館裡了。

我們走進了上帝的領域,走進了下一個文明,
然後,極有可能的,一起迎接下一個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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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陣頭痛中醒來,昨天不該喝那麼多的,宿醉真的難受。

「嘿!我剛剛做了一個夢」我把這個夢告訴室友。
「你實驗做太多了啦,神經病!」
「還鼠王咧?我鼠你老木!」
他把我噴了一頓,然後繼續打他的 lol。

我倒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急急忙忙的趕回實驗室。
我打開培養槽,檢查那些新型的幹細胞,
一如往常的,細胞依舊養不起來,感覺某個技術環節還是無法突破,
處理過的細胞,總是撐不過24小時。

看著失敗的實驗,我鬆了一口氣。
那個夢,離我,也許還有好幾年....

2016年11月18日 星期五

在離島嶼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塊古老的土地。

那裡的人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做著跟我不一樣的事,
優雅而緩慢,高傲但悲傷。

在年輕的時候,我曾去過那裡,一待,就待了好久,
遙遠地,離鄉背井地。

曾經我恨極了那裡的一切,那些不友善的人,那寒冷的氣候,那該死的生活。
我不能有一刻自在的走在街頭,我不能理解他們的笑,是幽默?還是諷刺挖苦?
我不能習慣他們的食物,更不習慣,離家萬里的鄉愁。
於是那一年的冬天,我縮在寒冷的閣樓裡,
看了一遍又一遍的海角七號,我懷念我的南國,
我懷念島上的山,島邊的海,夏夜的晚風,冬夜的霓虹。

在離島嶼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塊古老的土地,還有一個我。
我曾經咒詛那塊土地,對那裡的一切,我急於離開,我不屑一顧。

但終於終於,在某一天,我發現自己,終究還是習慣了。

我開始聽的懂人們嘴裡的玩笑話,
並且學著那滑稽的語調,偶爾可以回應他們的幽默;
我吃慣了那些的酒肉與奶酪,過慣了每天早午各一杯濃縮咖啡的生活。

在眾多隱晦的情感裡,對於這塊土地的情感,是我不願否認的一部分。

人們笑我,那是他們不知道,我在這片土地上遇到了什麼;
人們酸我,那是他們不知道,這塊土地改變了我什麼。

總之,那些關於法蘭西的故事,我要將他們暫時封存在海底。
也許百年以後,會有一個願意聆聽的人,
會以耐心為鑰匙,帶著溫暖的微笑,打開被海草與黑泥所覆蓋的銹蝕的鐵盒。
然後他會驚訝的發現,在這個陳舊的記憶裡,
依然存放著,閃閃發亮的,栩栩如生的,那些年的故事:

關於我,關於這塊土地,關於正在閱讀的你。